■ 吕静
我童年里最幸福的岁月是在外公、外婆乡下的五七干校度过的。那个时候,他们的平房屋前有菜园,屋后有花园。我每天乐此不疲地完成着外公交给我的任务,清晨跟外公一起去菜园浇水施肥,傍晚则在花园忙这忙那。那时候我5岁。
记忆中,外婆有很多出神入化的手艺,她养的一舍鸡,每天都下不少蛋;她养的大白鹅比我都高,每天追着我跑;她养的大黑狗会拿拖鞋、拿报纸,还会关炉门……最神奇的还是外婆的做菜手艺,总是能变出很多好吃的菜肴。那时我总是搬个小板凳守坐在厨房门口,不想错过热气腾腾的香喷喷菜肴上桌的时刻。
晚饭也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,时间拉得好长好长,直到我上床睡觉为止。通常外婆会给工作一天的外公备上一壶酒,邻居家的叔叔也总在吃完自家的晚饭后,过来陪外公喝上几杯。大人们一边吃饭、一边喝酒、一边聊天。所以我听了好多好多的故事,有些是新的,有些是重复的,有些是我半懂不懂的,有些是我完全听不懂的……外婆不时地说:“这么晚了,别再喝了……”我总是在外公“嗯嗯”的回应中进入梦乡……
后来我突然有了一道自己专属的菜肴,田鸡腿炒丝瓜。这是外婆专门给我做的一道菜,每次都让我一个人吃完一整碟。外公和邻居叔叔经常下班后相约去抓田鸡,每次都收获满满,最大的田鸡一只就能有四两重,是外公告诉我的。傍晚时分,我在家门口自己玩耍的时候,经常就听到远远地飘来外公的声音:“小静,田鸡……”我不会去接外公,而是飞一般地跑向家里的菜园,不假思索地从瓜藤上摘几条丝瓜,又急忙从地里拔几根葱,转身再摘几个青辣椒,临走再摘个红辣椒,又风一般地跑回厨房,全部交给外婆。
这时候,外公拿着田鸡也到家了,他总是抱起我转好多个圈,直到把我转晕,我下来站稳后会赶紧去搬个小板凳,守坐在厨房门口,伸长脖子,目不转睛。心想:今晚我可没工夫再去捡鸡蛋,或者跟大白鹅、大黑狗玩了。
我一直觉得做这道菜的秘诀,只有外婆一个人知道。丝瓜和田鸡腿搭配的比例,姜葱蒜、辣椒的份量、酱油调料勾芡以及火候的拿捏,外婆像是掌握了一种神秘魔法,锅铲在她手里是魔法棒,不急不慢是魔法的咒语。菜在锅里滋滋作响,厨房里热气和香味缭绕,而我只需要安静、耐心地等待。直到把第一夹菜放进口里的瞬间,那种味觉的满足,实在是难以描述。田鸡腿肉从腿骨上轻易地就剥落了下来,细嫩的肉质佐着自家丝瓜的清甜,再加上一点点葱蒜香味和辣椒味,汤汁也恰到好处,这道菜的味道就这样刻进了我的记忆里。
日子一天天地过去,我长大了,而外公、外婆也慢慢变老了。每次回家,我都会给他们带好吃的,依偎在他们身边,回忆小时候的趣事。我也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,我离开家后独自生活、工作的点点滴滴。我不会只挑好的事情说,因为外公、外婆是最了解我的人,我是外公、外婆带大的孩子。
无论我长多大,我都知道他们想吃什么、想听什么、坚持什么、希望什么,也无论他们在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