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当年喝咖啡的外婆,便觉得她说不定年轻时是哪个咖啡门派的郡主。这么一想,顿觉得喝完之后长舒一口气也是某种招式。
■ 蔡浩杰
外婆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嗜饮咖啡的长者。不定时地,太阳好,晒了被子喝一杯;下大雨了,收了花生喝一杯。一手捏着杯把子,一手端着盘子,眯着眼,噘着嘴,吸溜一声,很响。后来看咖啡师品鉴时,一把铁勺子舀一口,吱一声吸得很大声,仿佛一种独有的仪式。那时我想起当年喝咖啡的外婆,便觉得她说不定年轻时是哪个咖啡门派的郡主。这么一想,顿觉得喝完之后长舒一口气也是某种招式。
在都是喝茶的氛围里,喝咖啡的习惯显得突兀,外公却总是觅来不同牌子,尽管也只是咖啡粉。年少时不曾见过老人家磨豆煮咖啡的样子,只觉得冲粉喝显得敷衍了些。后来才知道,在老家当地,在网购不发达的时代里,外公不知去哪里找来罗布斯塔咖啡,可以想象外公从包里拿出咖啡逗外婆时的傲娇。
外婆总是喜欢加炼奶喝,说比一般牛奶更香一些,也可以省去加糖的环节。第一次喝,没有加奶加糖的一口闷,我差点被苦到压舌头。没过多久,嘴里独有的香气混合脑门前的汗,顿觉身子轻盈了很多。但初体验依旧留下了坏印象。外婆则笑而不语,加了炼奶,吸溜一声。窗外的三角梅轻轻摇曳。
工作后,周围同事喝咖啡成了风景线,为了一样靓丽,我也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,甜到仿佛在吃糖浆,关于咖啡的世界观再次面临挑战,而且与之前的体验完全相反。同事笑道:“可能你们广东人从小喝糖水多,比较喜甜。”我没告诉他,在“拿铁、美式、摩卡、焦糖玛奇朵”中我只是“三短一长选最长”罢了。
选择之前,答案是不确切的。选择之后,才有了答案。咖啡也并不都那么苦,甚至齁甜。
周末看完展览之后,冲进对面的咖啡店,大雨倾盆。豆子一样大的雨点砸在遮阳伞上,大珠小珠蹦跶着砸到墙上,白色的外墙瞬间泼了墨似的,玻璃窗很突兀地开在白墙中间,里面香气袅袅。
这家店主打黄油咖啡,白脱白和黑巧黑是招牌。黑巧我理解,白脱甚是费神。店长说白脱是英文“butter”的音译,指的是乳脂肪含量八成以上的奶油,就是黄油。惊讶之余我再次丰富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咖啡知识。抹面包的黄油加在咖啡里,以一种神奇的比例将咖啡驯化,这是一种怎样的搭配。
店内黑白相间,往窗外看去,又是郁郁葱葱,好似香气在这里没了色彩,只留下醇厚馥郁。我要了一杯肉桂dirty,担心喝了心悸时,谨遵店长嘱咐,大口闷。慢慢地,这种不确定的香气在齿间环绕开来。记忆中除了卤肉和红酒,肉桂很少出现,它仿佛泡澡一般斜斜依在杯边,好不惬意。
店长说可以用肉桂当棍搅拌,别有风味。不知是肉桂侵袭了咖啡,还是咖啡熏染了肉桂,直觉外面的雨显得多余了,若是外面夕阳染红整片天空,把白色墙体也染上些橘红色,这咖啡的性格,也因不可知而更显魔幻。
后来雨停了,我走出咖啡馆,回头留了个影,门口的落地玻璃擦得很亮,飘窗处也塞了几个蒲团,社交只是咖啡味道的调和剂,咖啡总该有它更纯粹的去处。
兴许我还是很难喝得惯美式,在咖啡本味的香气氤氲之外,记忆中仓边路一家咖啡再次轰炸了我对咖啡的观念。老板端出底下沉淀有绿色胶体的咖啡给我。“这是来自东南亚的斑斓。”斑斓冻清爽清甜,搭配椰乳拿铁,青绿色和棕褐色若即若离,舌尖飘来东南亚的夏天。
我忽然想起外婆说有泰国的朋友会寄咖啡豆过来,真想知道是谁,再来一些斑斓也无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