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王安周
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姿势,注定是我一生的背景。
延续的血脉,从祖祖辈辈在土地里刨食的年月,到最终回归于大地,浸透了我的骨髓。
谋生于人潮涌动、车水马龙的城市边缘。我的身上,散发着青草味的气息。
与举锄劳作时定格的姿势。
与背箩下地时凝聚的童谣。
与梯田裸泳时浸透的快乐。
与牛羊撒欢时抒发的牧歌。
祖传的血脉,注定与土地相依为命。进出那座深藏于大山皱褶里的村庄,是我一生所愿。
离开村庄,也无法割舍沾满泥土清香的乡情,呵护我走街串巷。
结果,走得越远,积在心里的疑虑就越多。眼睛的亮度和戒备的心理,随时抵御着虚伪和欲望的袭击。
沾满泥土清香的乡情啊!
朴实得没有人愿意仿造,因为,这是一棵参天大树深埋于大地的根,以及脚踏实地汲取养分释放的气质。
我如父母种植于梯田里的一株禾苗,土生亦土长,至死也固守一抔故乡的泥土。
灵魂,没有理由背叛沾满青草味的乡情。
哈尼女人
她们的家在哀牢山上。
一辈子,没有离开过家门口的那片梯田。
她们早出晚归,从不失手地攥紧季节的嬗变。
暮归,背上负载的是大山一样凸起的柴火。用心喂养着山寨上空那一缕缕瘦骨嶙峋的炊烟。
任凭山高路远,岁月像林里恐慌的麂子,在她们的脚下撵走。而她们不知道,撵跑她们花期的,是梯田低处逼人升腾的雾。
当雾抵达山寨并吞噬山寨时,已是一年的冬天。
这些哈尼女人,趁着夜色经常扰乱三弦弹唱月夜的心曲。当她们被岁月折叠成母亲后,很少跟男人同桌入席吃饭,像美洲大地上的印第安女人,一对丰腴饱满的乳房哺乳着鳞次栉比的梯田。
住在高高的哀牢山上。
她们离蓝天白云最近,却离天堂最远。
这些哈尼女人,拉扯着一个雕刻大地的民族。她们很少流泪,而作为她们的儿女,泪水是唯一表达孝心的方式。
她们也从来不敢轻易躺平躬耕的身影。
躺平,就意味着一世的归隐。